她眨眼间消失不见，下一刻在我耳边响着她的声音。
“没有好处么——我倒是觉得，我现在过得很好。”
我尝试用略带嘲讽的语气刺激她一下。
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出手，估计是顾虑到之后可能会生气的艾西，现在八成打算让我知难而退吧。
“不识好歹。”
丢下这么一句话，耳边一阵风刮过，当我扭头看过去的时候。
鬼脸。
心脏仿佛要蹦出来似的疯狂跳动，强忍住尖叫的冲动，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一点。
那是一张名副其实的鬼脸。诡异的五官，上面充斥着血丝，不知那里来的光亮只勉强照亮了半边脸，而在另一边，朦胧，模糊不清。
“哈哈哈，看把你吓得，怎么，很恐怖？告诉你，恶魔，可都长这样。”
在远处漂浮着捧腹大笑的路易斯，舔舐了一下唇边的口红。
“呵，不过是这种程度罢了。”
虽然的确把我吓到了，但仔细一想，至少这进一步证明了她不会对我出手的事实。
“你大概以为我不会对你出手吧。”
什么？
仿佛被看透了一般，我全身一个抖擞。
“不过倒也没错，要是贸然对你出手，艾艾会恨我吧，不过，那一定不会持续太久。时间会冲淡恨意，不巧的是，恶魔最不缺的就是时间。”
她一个弹指，还没反应过来，我的身体像是被什么重重地锤了一下，飞出老远摔倒在地。
胸口好疼。
看来里面穿着的衣服完全没有防御这种招式的作用。
我捂着胸口，艰难站起身来。
“你居然还能站起来……原来如此，里面的那件衣服，想不到艾艾居然为你做了这么多。”
一眼就被看穿了？
她的眼神里多了些忧伤，多了些恼怒，但看我的时候，更多的是蔑视。
“为什么，非要让我离开艾西——”
倘若她是在艾西第一次暴露自己是魔王的时候出现，我大概已经撒手了吧。
但是现在不一样了，艾西为我做的，和艾西一起的时光，我都不能轻易背叛。至少来说，如果一定要和她分开，我想知道那个理由。
“为什么非要……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吗？”
“诶？”
“你是人类，不过是寿命只有数十年的生物，在我们恶魔漫长的生命里，你不过是一个不会被刻进记忆里的过客。就算现在你能给她幸福，让她快乐，但死亡终会把你们分开。而你，必定是先死去的那个。”
路易斯的眼睛里多了些动摇，泪光一闪而过。
“何况你太弱小了，在这片大陆上行走，你连自保都做不到。想和魔王在一起，你觉得你有那个资格么！”
她右手一挥，漆黑的远方闪烁着一组光圈，不停地旋转，不断靠近，持续放大。诡异的线条勾勒着奇怪的图案，从那之中生出的，是一团不可名状的物质。
那团奇怪的物质正向我袭来，速度犹如子弹一般迅速靠近。
“火焰，听从我的命令，向着敌人！”
毫不犹豫地吟唱。
借着艾西的力量，低级火球术被放大成高阶的火焰团，火焰与那团东西碰撞的一瞬间，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，统统消失在这个空间内。
路易斯眯起眼睛。
“这力量，是艾艾的。原来如此，你身上有印记在。”
路易斯看着保持着施法姿势的我，那个方向，恰好能看见我手心的图案。
“确实我很弱小，但是，我有和艾西一起走下去的决心。她是第一个向这么弱小的我告白的女孩，虽然难以启齿，她也是第一个向我求婚的女子。而且我答应了！那我就应该负责到底。”
握着誓言，从腰间拔出绯红的剑，我蹬着大地，一口气缩进距离。
“人类，我看你是待在艾艾身边太久，误以为那份强大是自己的了！扭曲——”
最后的那个词语仿佛不是从嘴里说出，而是凭空回响在这空间内。
紧接着，大地开始动摇。
因为冲刺速度过快而没注意到的我，一个踉跄停在了半路。
“你得以依赖的力量，全都不属于你，少自大了。”
注意到了，大地在扭曲。本该平坦的地面起伏不断，犹如果酱一般甚至带有弹性。
“实话告诉你，艾艾爱上的人类，你不是第一个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在那场战争过后，艾艾受伤很重，在这段时间我们也放任她不管。她去了龙的地盘，去了精灵的秘境，也去了妖族的宫殿，也去过人类的城市。她也曾和几个人类一同旅行，但是，他们要么背叛了，要么很早就死去了。没有一人能陪到最后。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不同于他们。”
她没有停下攻击的手，只是远远的一个动作，地上冒出了许多的怪物。
半兽人，五步蛇，林鼠——
这些都是森林里的窜动的野兽。
竟然都在这里。还是说跟刚才的一样都是幻觉。不过至少说明了一点。
“森林的异样果然是因你而起。”
反过来想，如果她用这些来对付我，那么谢莉卡或者是其他同学那边应该相对安全一点吧。
“你还有空管那些，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吧。我不过是在陪你玩玩罢了，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游刃有余？”
面对袭来的兽潮，连脚都站不稳的现在，只有一个手段。这里没有其他人，自然也没有隐藏那个魔法的必要了，该用的还是得用。
“火焰，听从我的命令，向着敌人！”
火球从掌心生出，长长地划出一条火红的直线，所经之地的野兽无一不被烧焦。
恶臭弥漫。
“哼。拥有这份力量的，你倒是第一个。不过我已经没有耐心了。”
没有听懂路易斯说的那句话，攻击再次袭来。
“感受一下吧，来自恶魔的进攻。”
天穹的空气异常流动。
在那看不见的黑色天空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。地上的野兽停止了进攻，凭借着本能疯狂逃窜。
“感到荣幸吧！自那次之后，几百年了，你是唯一一个见证这个的人类。”
——雨。
从天空飘落下来的是水滴般的液状物体，在碰到我肌肤的一瞬间侵入体内。
“这是——”
四肢感觉使不上力气。
耳边回响着剑从手中脱落掉到地上的声音。但是仿佛隔了一层雾，朦胧的雾，我感觉那声音很遥远，远得不像是从脚边传来。
“曾经，你们人类之所以称我为魅之恶魔，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。”
我看到眼前有一个女子。
那是一个有着绝妙身姿的女子。身上的衣服很单薄，仿佛一块红布缠着身体的重要部位，但就连那块布也是那么透，白皙的皮肤暴露无遗。
“怎……”
怎么回事。
感觉全身发热。皮肤表层之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爬着。
有什么，有什么东西，有什么是冰冷的么——
“这丧失斗志的雨。说来，至今为止我还没有给它取名字呢。”
我感觉眼前的女子在走近。
她的身子是那么白，白得如同被深海的水洗涤过。啊，那一定很冰凉吧。
伸出手，触碰她吧。
脑子里充斥着这个想法，耳边不断响起路易斯的声音。
“先是魅惑，再来是上瘾，最后，就是遗忘。这就是这场雨的功效哦。”
她的声音多么曼妙。
虽然完全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，但是那一定是安抚我的话吧。
我想撕掉这碍事的衣服，但是，手掌心却在这时开始灼烧。
“疼——”
仿佛要硬生生烧毁我左手的疼痛，那灼烧就像是握着岩浆里的石头。
脑子被这疼痛冲昏，身体的发热完全不能与之相比。
被这疼痛刺激着，双脚反射性地抬起来，不停地挥着手，妄想让它冷却下来。
——因而，即便是挥舞着，不小心撞上了什么东西也没有在意。
“该死。那印记真麻烦——”
话音刚落，手中的灼烧感消失，天上的雨也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。我看见我脚边躺着那把绯红的剑，以及不远处正从地上起身的路易斯。
“这到底是——”
越来越搞不懂了。
刚刚的感觉，我是被魅惑了么，与之前在艾西的影响下无法支配的肢体不同，这次我连我的思想也无法阻止。不过看样子，应该是艾西给我的印记让我清醒过来了吧。
我捡起剑，大颗的汗珠经过脸颊滴落。我看着毫发无伤的左手，掌心的印记还在发着红光。
“真是，你若是离了艾艾，完全是一无是处。”
她说的没错。
现在的我，完完全全依赖着艾西。艾西的力量，艾西的照顾，无一不在帮助我。
“干脆把你那只手给剁掉！”
话音刚落，路易斯猛地冲过来。
“我虽然是人类，但你可别小瞧我！”
的确，我虽然离了艾西是一无是处，但是至少现在还没有，至少现在艾西还在支持我。那么，我就没有一直输下去的理由。
“火焰——”
“你来不及吟唱的。”
漆黑的爪子破开大气袭来，我一个偏头，那爪子以毫厘之差经过我的脸颊，削下一小撮头发。
黑色的发丝在空中滞留了一瞬间，被流动的空气再度卷起。
“听从我的命令——”
手中的剑仿佛不为我的意志驱动，反而是驱使着我前进，仿佛拥有神智一般向着她的空挡砍去。
哐。
另一只爪子在那里提前设下防备。
强大的冲击让我失去重心，但对方也不例外。
在即将倒下的前一瞬间——
“向着敌人！”
极近的距离。火球在眼前绽放，犹如烟花，但远比那炙热。
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，我被炸飞老远，狠狠地摔倒在地。但是，除此之外没有受伤。那火焰的威力丝毫没有伤到我。
外面的衣服被尽数烧毁，剩下的，是艾西亲手为我做的衣服。
“这威力——”
同样被炸飞的路易斯站起身来，她粉红的洋装被烧毁，剩下的是略有伤痕的肌肤。
“还真是从艾艾那里得到了不得了的力量呢。”
她轻轻抚摸着伤痕，灰黑色的印迹逐渐褪去，变回了原来的洁白。
“什么？”
这什么恢复速度。刚刚那样的冲击竟然一瞬间就恢复了，该说不愧是大恶魔么。
“看你的样子很吃惊嘛。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恶魔的恢复能力么？”
路易斯高傲地笑着。
糟了，如果那样近距离的一击都没有作效，接下来可就难办了啊。
“你的表情告诉我，你已经没有招数了。可是，这边可还是有很多呢！”
不好！
会死的！
本能驱使着我逃走，但在这片漆黑的空间里什么也做不到。何况，这种时候露出后背是最不理智的行为。
“死吧！”
“呃啊——”
我放弃式的闭上了眼睛。不争气的声音先于进攻出来。
但是预想的进攻并没有袭来。
“怎么，回事……”
难道是艾西来了？
我睁开眼，周围仍是漆黑一片，本以为会只有咫尺之距的路易斯却仍然在远处停留。
“到此为止就好了。”
路易斯不屑地吐着气。
“什，这，啥意思？”
脑子完全无法跟上事情发展的节奏。
“要是继续下去，修贝尔大人大概会找我麻烦吧。”
修贝尔？大人？能被这直属魔王的恶魔称之为大人的存在，来头一定不小。但她说着那几个字的时候，明显撅了嘴。
她看着虚空，那里明明什么都不存在。
“人类，就结论而言，你很弱。”
毫不留情地甩下这个事实，我仿佛被千斤大石重压一般喘不过气来。
“但是，至少而言你是第一个敢动手的。我说过吧，艾艾在你之前有过好几段恋情，但那些都半途终止了。我也曾像现在这样去找他们，但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。”
“那是……”
那是因为你是恶魔啊。我若没有艾西的印记，若没有艾西给我的这把剑，大概，我也跟他们一样了吧。
“人类，可以没有力量，但是，要想和魔王长久，至少要有胆量。”
可没有力量的胆量就是鲁莽，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。
我心里这样想着。但是，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。
“你既然选择不放手，那你最好有所觉悟，这条路远比你想象得要艰难。但如果你敢中途放弃，我会让你生不如死。”
就是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是吧。
“对了，我送了你一份礼物，请务必好好收下。”
路易斯的话随着她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黑暗中。这同时，本是漆黑一片的空间明亮起来，四周渐渐染上明亮的颜色。
这里是刚刚的森林。谢莉卡倒在不远处的地上，四周已经没有了野兽，森林里静悄悄的。
“小优！”
我听到熟悉的声音从空中传来，抬头一看——
“我说，你别穿着裙子飞在天上啊！”
这不都看光了嘛！
“没事啊，反正没有人看得见。”
艾西缓缓降落下来，黑色石榴裙受到压力轻轻震了一下。
这人，这种地方却一点是我老婆的自觉都没有，还是这么不设防备。
“不说这个了，小优，你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吧？你身上尽是一股路易斯的气味，她没对你做什么吧？”
“做什么……倒是没有做什么特别的，只是稍稍打了一架，不过还是我输了。”
我努力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。
“那就好，路易斯她什么方面都挺好的，就是喜欢惹事，我可头疼死了。还好没对你做什么——”
“不过，这样一来也算是结束了呢。说起来，她还说送我一份礼物，也不知道是什么呢。”
“礼物……”
艾西沉下头思考了一下，然后灵光一闪般抬起头来。
“啊，大概说的是那个吧，在那边的草原上到处喷火的龙。”
“哈？”
“因为那里有路易斯的气息，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在那里还特意去看了一眼，结果只看到一头龙在那飞来飞去。所以到这里来找你的时候才晚了一点点。”
“不是，那里有龙，那可是大麻烦啊！”
那个草原上有这个城镇最重要的贸易道路，往来的商队如果被袭击了可就麻烦大了。
这个路易斯，竟然留下了这么个麻烦的东西。
不得不去处理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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